神州浩土,幅员辽阔。俊采星驰,人杰地灵。
【资料图】
自盘古开天辟地,女娲造人补天,后神农尝百草普救世人,颛顼“养材以任地,载时以象天,依鬼神以制义,治气以教化,絜诚以祭祀”,舜“乃在璿璣玉衡,以齐七政,遂类于上帝,禋于六宗(乃“星、辰、司中、司命、风师、雨师也”),望于山川,辨于群神。”
人之灵性初开,日月星辰、风雨雷电、山川河流、飞禽走兽、树木花草,诸多规律逐渐被人所熟悉,掌握。
商周时期,人们在自然中摸索,少数人逐渐掌握了通过自身连接天地,暂时获得呼风唤雨之能。于是,巫术便应运而生。有巫术之能者本就少数,加之在后来连年战乱,于是逐渐漂泊到神州各地。
乌飞兔走,日月轮转。于是,巫术便在神州大地,百花齐放,祝融术、招魂术、扶乩术、驱邪术、魇镇术、降头术、巫蛊术、幻术、气功术、续命术等等,也都逐渐发展出了各自的流派。
时逢乱世,便偶有携大能之士现世,胸怀正气,护佑天下苍生黎民,左右时局,除暴安良,改朝换代,还天下一片太平。也有亦正亦邪之能人,心性不坚,恶念起,堕入魔道,万劫不复,便是苍生十年劫。
巫术之能,可教人窃天地之力,施通天彻地之能,但其反噬亦非常人所能受之,轻可致人失明,重则遗祸后代。
至圣先师曾言,子不语怪力乱神。历代君王治世也是重仕族,重农业,而对无法掌控且有极强威慑力的巫术之流则是讳莫如深,三缄其口,甚至刻意抹杀其存在的痕迹。
早在商周时期就有巫术,当时被尊称为:“国术”。在历史长河中,巫术是不登大雅之堂之术,所以统治者也不格外管制。
但到了汉朝,汉武帝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,面对无法掌握的巫蛊之术,汉武帝极力打压剿灭,巫蛊之术在汉廷牵连甚广,据传连太子都在这场祸事中丢了性命。
相传汉朝大旱之年,汉武帝正一筹莫展,忽听臣子传各地坊间陆续有携巫术之能的高人现身作法,祈雨成功后,便踪迹全无。各地旱情稍缓,天下百姓对巫术推崇无比。
汉武帝大悦,忙命人寻人,召见入宫。
然寻人无果,汉武帝甚感可惜。不几日,后宫也竞相盛传起了巫蛊之术的言论。
汉武帝起初并不在意,但连续几日,或在枕头下发现草人,或在衣领内发现带着符号的白色布条,疑心渐起,加之忽一日在梦中见自己被万虫啃噬,皮肉无存,白骨裸露。顿感大骇,始觉此术不可不禁,乃下令以雷霆之势打压剿灭巫术。
汉武帝颁布汉代法令,严禁巫术,极力打压,若有人胆敢饲养蛊虫,修行巫术,轻则流放,重则株连九族。
巫傩宗,贵为巫术源头,当年的宗主曾助武王伐纣,一统天下。本该前途无限光明的巫傩宗,然而宗主却是选择了功成身退,不恋朝堂,而是选择隐居山林,收徒传术以终老。
汉武帝时期,巫傩宗首当其冲,大批宗徒及家眷被秘密坑杀、焚化。零星香火风雨飘摇,几近断绝。宗主无意与朝堂反目,陷苍生于水火,于是只率宗内所剩无几的宗徒迁至毒瘴丛生的边陲之地,巫傩宗才得以延续。
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,巫术在太平年月里逐渐式微,只有零星香火传承,几近覆灭,再不复往日盛况。
这个故事,就从这最后一代巫傩宗的宗主开始说起。
时逢乱世,战火四起。外有贼人入侵,内有盗匪猖獗,神州各地烽火连天,生灵涂炭。
中原一处乡野村落,茅屋茶摊上,有一身穿青衫长褂,脚蹬草鞋的青年男子,身坐着坐着一位须发皆张,浓眉大眼的落拓大髯大汉。周围是十数位穿着各有特色的老少男女。
众人对面是一位青年男人,眉如远山,目似朗星,白袍白靴,英俊非凡。
白袍男子声音爽脆激昂道:“当今天下,外敌入侵,战火四起,民不聊生,国将不国,谈何大道?今诸兄长给韩某薄面,跋涉千里来见韩某,韩某感激涕零,诚惶诚恐。但韩某有个不情之请,往诸位兄长务必听韩某一言。”
白袍男子顿了一下,环顾众人,继续说道:“如今韩某想求诸位,放弃门户之争,宗派之别,合力一处,共击外敌。于国于民,韩某私以此谓忠义之举,诸君意下如何?”
大髯汉子一拍桌子,起身叫道:“早就想干他娘的了!”
众人中有人没有丝毫犹豫,目光坚毅,频频点头,也有人低头不语,几欲先走。
白袍男子看在眼里,继续说道:“想我巫门当年,上可助武王伐纣,匡扶天下,下亦能行侠仗义,除暴安良。后虽式微千百年,然其香火传承从未断绝。韩某斗胆,再请诸君广发英雄贴,召集天下各路英豪,于一个月后的今天,仍在此地相聚。届时推举巫门魁首,共襄退敌大业。我韩某代表巫傩宗,先谢过众位巫门的同门英豪义举了。”
众人开始缓缓散去,白袍男子时不时与人交谈几句,言谈举止,不卑不亢。
大髯汉子对身旁青衫男子问道:“长风,你们这巫门到底是怎么个意思?一个巫门下面还分很多个宗派?刚才看众人里,还有不少胆小怕事之徒,恐怕一月之后的今天,可就不知道是什么场面了,我是你朋友才这么直说的,碰到别人,我才懒得说一个字。”
青衫男子原来名叫韩长风,他微笑着说道:“孙兄,韩某知你是粗中有细之人,刚才我师兄所言,我相信自有师兄的道理,你我就不必多虑了。”
大髯汉子哈哈大笑道:“哈哈哈!我也懒得想那么多,后面具体怎么做那我就不操心了,这次跟长风兄弟你遇见,戮力祛邪,真是痛快!我孙彪好歹与你也算是共患难过的过命兄弟,总之一句话,刀山火海,舍命相陪就是!不过这次跟你来这,比我想象中的有意思啊!”
韩长风闻言,谦逊道:“上次祛邪,多亏孙兄出手相助,否则小弟可就生死未卜了。”
大髯汉子大手一挥,豪放地说道:“哎,长风兄弟太过谦虚了不是?跟兄弟我说说,接下来这一个月,你打算怎么做?”
韩长风淡淡一笑,说道:“待会我与师兄打声招呼,既然师兄打算一个月后召集巫门众师兄弟再次聚会,既然是好事,我也想去找一下我的那几个好朋友一起过来。之后我打算往北去。孙兄你作何打算?”
孙彪闻言,哈哈大笑道:“好啊!我也正打算往北去找几个朋友,正好可以同行。”
白袍男子送完众人,来到韩长风这边,韩长风起身作揖,给双方介绍道:“师兄,这位是少林寺俗家弟子,孙彪。孙兄,这位是我的师兄,韩四海。”
孙彪仓促间对白袍男子行了个有些不自然的佛门礼,说道:“韩四海兄弟好!”
白袍男子原来名叫韩四海,他正了正衣襟,爽朗回礼道:“孙兄,四海一直仰慕少林高僧,奈何无缘得见,今日得见孙兄,果然闻名不如见面,我愿足矣。”
孙彪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,韩长风解围道:“师兄,我也打算北上,寻我那几个好友,一个月后再回来此地,到时候也可以给咱们巫门助把力。你觉得怎么样?”
韩四海闻言犹豫片刻,从身后拿出一把通体乌黑的匕首,递给韩长风,笑着说道:“自无不可,只是这一路上要多加小心。这把乌金匕首留在身边防身,我也放心一些。早去早回。宗门里还有一大堆事情在等着我呢,我也得早日启程赶回去了。”
韩长风没有去接,有些诧异,说道:“师兄,这是你的法器,怎么可以给我呢?再说了,我只是去找几个朋友而已,路上还有孙彪孙大哥在,你放心吧。”
说完,韩长风把匕首推回去,韩四海口气温和,依旧坚持道:“听话,拿着吧。我回到咱们巫傩宗其实用不上,再说我还有宗主传承的法器‘降神’,你不用担心我这里的。况且这次你北上路途遥远,万一你有危急关头,这个保你性命是没问题的。拿着吧。”
韩长风不再坚持,双手接过乌金匕首,小心放入怀中,点头道:“师兄也一路小心,一个月后再见。”
韩四海爽朗一笑,拍拍韩长风肩膀,对孙彪说道:“我这师弟性情倔强,有时候遇事爱逞能,拜托孙兄替我多照顾些。四海在这先谢过了。”
说完韩四海对孙彪又行了一礼,孙彪哈哈大笑着,嘴上说道:“哈哈哈哈,四海兄弟太客气了不是?好说好说,四海兄弟放心就好!”
韩四海眼神温和,深深看了一眼正在和孙彪聊天的师弟韩长风,仿佛要用力把他的样子刻在脑海里。韩四海看了一会儿,好像有话要说,但还是没开口,只是轻轻笑了一下,转身大踏步离去。
等韩四海离去,韩长风和孙彪两人也开始了北上之路。
两人行至黄昏,错过了投店的去处,一路慢行,找寻落脚歇息所在,一路走,临近荒山,却见不远处有孤灯一盏,俨然是一户人家。
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位置,居然有一户人家,孙彪看了一眼韩长风,韩长风点点头,两人心里都有了提防。
天色渐暗,两人终于走到这户人家门口,韩长风上前敲门,不一会儿,从里面传来走路的声音,开门的是一位年迈老汉。
没有光亮,两人看不清老汉的面容,但听声音,年纪在五十岁上下,老汉开口道:“两位有什么事?”
韩长风作揖道:“老丈,我俩是出门寻山访友,结果贪恋途中美景,就错过了投宿的客栈,看到这里有灯光,所以才前来叨扰,借宿一宿。明日天亮就继续赶路,请老丈收留一晚。”
孙彪跟着点头,老汉面露难色,犹豫了一下,还是开口道:“本该收留你俩的,但不巧家中有事,实在是不得已,还请两位再寻他处吧。”
孙彪闻言有些恼怒,声音本就洪亮,加之心中略有不快,说道:“我们付钱就是,随便找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给我俩住一晚就好,不会麻烦你的。”
老汉还欲辩解两句,只听身后又有人走出来,那人说道:“老头子,是什么人啊?”
老汉此刻有些慌乱,正欲关上门,谁知来人脚步轻快,转眼来到老汉身后,老汉无奈,只得解释道:“是两个途经咱家的游人,找不到地方投宿,见咱家亮着灯,就来借宿了。”
来人把老汉扶在门上的手拉开,说道:“谁还没个不方便的时候?咱俩也不是小气之人,让他们进来就是了。正好咱儿子去山上砍柴到镇上卖,也可能太晚了,到他家住了,估计明天才能回来,就让他们住一晚吧。”
老汉无奈,只得让开,让两人进来,然后随手把门锁上了。
孙彪哈哈大笑道:“谢谢,谢啦。家里有没有吃的,我俩只图赶路了,一天连口吃的都没有,眼下实在饿得很了。”
老汉说道:“进屋吧,粗茶淡饭是有些的,待会我去给两位端来,不要嫌弃就好。”
两人进了屋子,老汉去厨房端来两盘菜,几个馒头。
韩长风这才看清后来说话之人,是一个美妇人,容貌姣好,三十岁上下的年纪,体态丰腴,步履轻快。再看老汉,看上去满脸皱纹,七八十岁也是有了。
孙彪并不理会韩长风看向自己的眼神,只是大口吃菜。
韩长风假意咀嚼,实在并未吞咽食物,等到机会,就把嘴里食物吐在衣袖里。
孙彪吃完,两人寒暄客气几句,美妇人带他们来到一个房间,两人在一个床上安歇睡去。
韩长风抖搂掉衣袖里的食物,仔细倾听。屋子外面下起了绵绵细雨,不消片刻,风起,雨势渐大,雨点打在屋顶瓦片上,叮叮作响,风呼啸着,裹挟着雨点打在窗户上,一片啪啪声。
凉意渐起,韩长风打了个寒颤,呼吸的空气进了身体,整个人仿佛从内到外的冷了起来。韩长风转身看了眼睡在里面的孙彪,此时已经睡熟了,打着微微的鼾声。
韩长风发觉好像有些不对劲,推了推身边的孙彪,孙彪毫无反应。
韩长风有些警觉起来,运行巫傩宗独门法诀,抵御寒气入侵。
屋外电闪雷鸣,风雨肃杀。
不知过了多久,韩长风在半睡半醒之际,凭借着敏锐的神识,听到廊道里有轻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。
韩长风瞬间醒透了,但仍然微闭着双眼,转身向外,只见屋门外有一个模糊身形,一道闪电划破长空,美妇人的身形映在窗户上。突然间,美妇人的影子塌了下去,同时,有一股浓稠的黑烟顺着屋门流了进来。
韩长风见到这一幕,默默将一块无字玉牌握在手中。
黑烟慢慢重新凝聚成美妇人的样子。
美妇人冷笑一声,一步一步慢慢向床边走去。
正在此刻,门外有老汉咳嗽声响起。
美妇人见事情紧急,一步上前,五指入勾,直扑韩长风。
韩长风毫不犹豫,右手一甩,无字玉牌激射而出,同时,韩长风口中默念巫门法诀,无字玉牌光芒大盛,将美妇人笼罩其中。
美妇人在无字玉牌的光芒笼罩下,皮肤开始溃烂,她双手捂住脸,痛苦地嘶喊大叫着。
就在这时,老汉突然奋力推开屋门,踉跄着跑进来,见到眼前景象,大惊失色,腿一软,瘫坐在地,跪爬向韩长风的方向,大喊道:“住手吧!求求高人住手啊!”
见韩长风毫无收手的意思,老汉鼓起勇气,爬进光圈,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照在美妇人身上的光芒。
美妇人痛苦稍减,更激发出了她的凶性。
美妇人对着韩长风发出低沉的嘶吼,韩长风面无表情,双手掐巫门术诀,无字玉牌光芒凝聚成一点,随着韩长风一声轻喝,细细的光柱直透老汉腹部,重重砸在美妇人头顶上。
美妇人见老汉流血,登时有些慌乱,但光柱透过她的额头击穿了地面,美妇人终于也瘫软在地上。
孙彪听到巨大响声,这才猛然惊醒,看到床下一幕,不由地心惊。
韩长风收起无字玉牌,孙彪连忙下床把老汉扶起,坐在椅子上,查看伤势。
所幸韩长风避开了重要部位,老汉只是受了点皮肉伤而已,孙彪连忙给老汉包扎好。
韩长风静静等着老汉开口。
过了好一阵子,老汉缓过一口气,这才幽幽说道:“晚上刚开门,我就知道躲不过去了,本想劝她收手,可还是晚了一步。唉,真的是自作孽啊!”
孙彪有些奇怪,给老汉递了一碗茶,老汉喝了一口,继续说道:“五十年前,我老伴得了一种不治之症,眼见没几天活头了,我遇到一个高人,那人知道我老伴的情况,传我一篇术法文章和一张符箓,让我在她死后当天晚上子时,按文章所说去做,就可以让我老伴活过来。”
韩长风说道:“我们巫门确有此术可让人还阳,但因扰乱阴阳大道,各宗派已经销毁禁绝多年了。没想当现在还能遇到这种事情。你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子吗?”
老汉说道:“早就不记得了,只记得他一直闭着一只眼睛,应该是一只眼睛是瞎的。在我老伴死的那天,我按文章里说写,杀了五只鸡,掏出心来,摆成一条直线,把我老伴放在上面,在我老伴活着的时候剪下来一缕头发,把头发沾了我的血,用那张符箓包住,烧掉。第二天早晨,我老伴就真的活过来了。”
韩长风听完沉默不语,略有疑惑。
孙彪接话说道:“那她家里人不奇怪吗?”
老汉苦笑一声,说道:“老伴刚活过来,我们两家人还有街坊邻里找了好多道士来做法,还想下毒毒死我们俩,我们俩就是因为这个才躲在了这里。我只是想让我老伴活过来,我们有什么错?”
韩长风冷脸问道:“如果真的如你所言,据我所知,这种邪术的反噬可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。”
老汉又无奈的苦笑着说道:“是啊,从我们搬到这里没多久,我老伴就经常独自出门,有时候隔一天才回来。后来久了我才知道,她才跟我坦白,短则半个月,长则一个月,必须要吃新鲜人心,她才能保持理智。我那是跟她大吵了一架,她才答应试着强忍着,可半个月的时间,她就有些神志不清了,甚至眼睛都变得通红,手跟爪子似的。我杀了鸡把鸡心给她吃,只能缓解一会儿,没办法啊,真的是没办法啊……”
孙彪闻言大喝道:“半个月,一个月,就要杀一个人!这几十年的时间里,你俩到底害了多少人!”
老汉被孙彪大喝一声,吓得浑身哆嗦,嘴唇发抖,说道:“好汉爷,我老伴这些年大部分时间都是只对附近几个山头的土匪强盗下手,遇不到的情况下,只能对路过的行人下手,真的是迫不得已啊!”
韩长风冷言道:“我这里有手段可以祛除你老伴身上的邪祟,但作法过后,阳寿也就几年光景,你看如何?”
老汉大喜,从椅子上跪在地上,对韩长风磕头拜谢,说道:“谢谢高人的大恩大德!谢谢高人的大恩大德!”
孙彪只是冷哼一声。
韩长风继续说道:“我作法只是指标,如果想要多活几年,治本还需要你们后面活着的时间里,多做善事,不准作恶,如果作恶一次,立时毙命。是不是还要我作法?”
老汉不住磕头称是。
韩长风点点头,走出屋子,屋外风停雨歇。夜空繁星点点,凉风习习。
孙彪跟出来疑惑地问道:“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假的?”
韩长风笑着轻声说道:“前面是真,后面是假。”
孙彪哈哈大笑,又走回屋子,把美妇人抱出来,放进韩长风在地上画好的复杂符号中。
老汉扶着门框激动地看着美妇人,嘴里喃喃道:“老伴,再忍忍,再忍忍啊,等我给你报仇……”
孙彪退到一边,韩长风被北面南,双盘端坐在屋檐下,双手掐巫门法诀,口中默念巫傩宗密咒,一只只泛着暗红色光芒的小虫子从四面八方爬到这个院子里,屋檐上、墙上、地上,闪动着诡异的暗红色,一个个红点在窸窸窣窣的挪动着向美妇人爬去。
不多时,美妇人被虫子所包裹,老汉手心里满是汗水,紧张的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。
虫子钻进美妇人的鼻子,耳朵,嘴巴,韩长风闭着眼睛,凝神控制着这些虫子。
过了好久,美妇人身上钻出一批有一批虫子,这些虫子已经不是暗红色的了,而是闪着绿色的光。
最后一批虫子撤出美妇人的身体,美妇人的容貌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,孙彪奇怪的看着美妇人,美妇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老去,皮肤褶皱越来越多,肌肉也开始了轻微的萎缩。
韩长风转头对旁边大气不敢喘一口的老汉说道:“可以了,天亮应该就可以醒了。”
老汉感激地哽咽着说不出话,只是不住的点头。孙彪扶着老汉走到妇人身旁,老汉伏在妇人身上,哇的一声哭了出来。
老汉哭了好久才停下,用手指抚摸着妇人那满是皱纹的脸庞,眼神里透着满满的爱恋。
孙彪回到韩长风身旁,韩长风已是大汗淋漓。
孙彪蹲下身来关切地看着韩长风,韩长风轻轻摇头,示意无碍,然后再次掐诀,闭目凝神,墙角边绿油油一片的虫子仿佛再次受到召唤,向韩长风爬了过来。
韩长风把手掌摊放在地上,手掌根部有一个黑色的小洞,衣服遮着才不易被人察觉,此时小虫纷纷触碰过韩长风的手掌后,显得活泼了许多,有的振翅飞走,有的聚成一堆徘徊许久才离去,也有的触碰过那个小小黑洞后,便一动不动的待在原地。
过了许久,小虫子身上的绿色被黑洞逐渐吸收,逐渐散去,只剩下数十只虫子,死在旁边。
韩长风脸上泛起一阵绿气,他熟练地运转巫傩宗功法,将绿气逐渐压了下去。
韩长风睁开眼睛,小心把死去的小虫子捧在手里,放在墙边的树根处,用土掩埋。然后双手合十,拜了三拜。
孙彪走过去扶起韩长风回到屋内床上。
韩长风歇息着,孙彪有些自责地说道:“晚上我不该贪吃,中了那妇人的迷药。”
韩长风笑着摆摆手,说道:“无碍,我能应付得了。”
孙彪说道:“等天亮后,如果你还是没恢复好,我们可以再住一晚。”
韩长风说道:“不可,与师兄约定一个月的时间,细算算,还是挺紧的。我没事,再睡一觉,天亮了就可以出发了。只是这段时间你帮忙看着点,不要再有意外才好。”
孙彪应了一声,说道:“你睡就好,我去外面看着,等你睡醒出来,我们吃了早饭就走。”
孙彪走出屋门,韩长风闭目休息。
屋外,孙彪把老妇人抱起来,送到老汉房间。老汉一路紧紧跟随其后,进屋后,突然变了一副表情。
趁孙彪把老妇人放在床上,背对着自己,老汉双目精光乍现,冷酷狠戾地一掌慢慢递出,无声地拍向孙彪后心处。
孙彪刚放好老妇人,就被轻飘飘一掌拍中后心,不痛不痒,孙彪转身疑惑地看着老汉,但几个呼吸间,心跳越来越快,浑身有些抑止不住地发抖,这才大感不妙。
老汉轻轻闭上屋门,冷眼看着孙彪。
孙彪想大喊韩长风,刚张开嘴,一口鲜血喷了出来。
孙彪强行镇定心神,口诵佛门六字大明咒,从怀中掏出一只金钵,金钵霎时间发出金色的光芒,将整个屋子照耀地恍如白昼。
老汉丝毫不慌,向前重重踏出一步,金光一阵摇曳,孙彪再吐一口鲜血。
老汉双手以眼花缭乱的速度掐诀,一个呼吸的功夫,老汉身后出现无数的蜘蛛蜈蚣,他双手对着孙彪猛地一指,蜘蛛蜈蚣迅速爬向孙彪。
孙彪体内如江河翻涌,气机紊乱至极。
但凭着佛门正大光明的内功天然压胜这些污秽邪物,苦苦支撑着。
孙彪缓过一口气,大声问道:“为什么!”
老汉冷笑一声,说道:“那个小兄弟好手段,我老伴儿地一身修为,让那个小兄弟给破了,这数十年的心血付诸东流,你说为什么!”
老汉继续说道:“本来我打不过那个小混蛋,但眼下他的情况比你还不如,哈哈哈!既然你俩敢坏了我的好事,那你俩就留下来吧。等我先灭了你,再去解决那个小混蛋。”
老汉说完,又往前踏出一步,与孙彪已是近在咫尺。
老汉又一掌拍出,孙彪眼见死到临头,拼着修为尽散,要与老汉同归于尽之时,屋门被什么东西打出了一个孔洞。
韩长风听到孙彪那声大喊后挣扎着起身走到,从怀中摸出乌金匕首,口中迅速念动咒语,然后毫不犹豫割破手指,乌金匕首仿佛是活的,把流出来的血尽数吸收,韩长风脸色惨白,右手一抛,将乌金匕首抛在空中,只见这把黑色匕首带着金色的光嗖的一声激射而出。
正当老汉就要结果了孙彪性命之际,乌金匕首直插向老汉脑袋。
老汉连忙躲闪,乌金匕首仿佛通了灵,见一击不中,并没有顺势刺向孙彪,而是一个转折,继续追击老汉。
老汉见到这匕首,心中骇然,脸上也有些异样。
老汉毫不恋战,一个躲闪,靠近窗户的时候,猛地跳了出去,不见踪影。
地上的蜈蚣蜘蛛好像没了控制,也都各自散去了。
孙彪大口喘着气,韩长风扶着墙,一步一步慢慢来到孙彪所在房间。
见地上两摊血污,就知道孙彪受伤不轻,韩长风上前问道:“怎么样?怎么回事?”
孙彪见到韩长风过来,心里踏实了不少,强忍着体内的不适,说道:“原来那老汉才是幕后之人,我们坏了他数十年的心血,现在他逃掉了,估计以后肯定要找我们寻仇,我们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。”
韩长风这才心中了然,为什么之前老汉喃喃说道要为妇人报仇。
两人再也睡不着了,等到天亮,老妇人幽幽转醒,简单交谈过后,老妇人知道老汉已经逃走了,捋了捋思路,说道:“我从二十多岁病死了,不知怎么,就又活了过来,然后就被他虏了来,其实平日里对我挺好的,只是他要我常年替他去山下山上诱惑生人,等把人抓人,他就吃掉那人的心,如果被他发现敢放走一个人,就要遭受一顿毒打。今天晚上他有些不耐烦了,觉得我太磨蹭,才跟在后面过来的。”
老妇人用手摩挲着另一只手上的皱纹,叹了口气,说道:“幸亏遇见你们二位高人。我终于可以脱离魔爪了。”
孙彪叹了一口气,韩长风却冷言道:“可不要把事情都摘得那么干净,脏事恶事你也确实做了不少,先前那老汉所言,用五个鸡心就可施展此术,据我所知,是用的人心吧?另外,昨晚你俩这等勾当做了多少次,害了多少人了!本应看在那些冤死亡魂的份儿上,结果了你的性命,但你既然如此坦诚,我暂且免你一死。你看好我手中之物,往后,你只可行善事,恶事若行一桩,我自有手段取了你的性命。”
说罢,韩长风摊开手,从手掌根部的小黑洞蠕动出一条通体碧绿的蛊虫,老妇人张大嘴巴,面露惊恐之色,韩长风不等她开口,手掌一扬,蛊虫便被扔进了老妇人口中,老妇人嘴唇哆哆嗦嗦地说道:“高人手下留情,高人手下留情啊!”
韩长风说道:“此蛊可护你心脉,保你免去寻常疾病,可若你做了那伤天害理之事,如若与向善之心相悖,此蛊便会登时要你性命。信不信由你,好自为之。”
韩长风说完,看着老妇人,老妇人认命一般,不住点头。
两人见天色渐明,便勉强起身辞行。
老妇人让二人稍等片刻,自己起身回屋收拾了一个包裹递给韩长风,韩长风接过来看了一眼,原来是些炊饼馒头咸菜等果腹之物,两人称谢后离去。
二人离去后不久,又有一身着华服的俊美年轻人敲门,老妇人开门后发现是自己儿子,就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。
老妇人哭嚎道:“你怎么才回来啊!昨天来了两个天杀的怪人,把你爹给打跑啦!也把我弄成了现在这副模样,你说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我的儿啊……”
年轻人见到老妇人这副模样,闻言过后顿时大惊失色,然后怒从心头起,恶向胆边生,带着一股煞气说道:“妈,我爹现在去哪了?那两个人往哪个方向走的?我这就去替你们报仇!”
老妇人拉着儿子的胳膊,呜咽着说道:“儿啊,千万别去啊,那人给我下了蛊,让我只行善事,如果做一桩恶事,我就命丧黄泉了啊!那人手段太高,你不是对手,先去找你爹吧!估计你爹去找你舅舅去了,快去你舅舅那边看看他在不在,在的话和他说一声快些回来吧。还好我给他们了一些馒头和烧饼,里面有放了蒙汗药的,早上他们没吃东西,估计待会会在路上吃掉,抓紧解决掉这两个麻烦,不然我心里不踏实啊。”
年轻人听完便急匆匆地走了,完全没发现不远处路边的树上有两个人影在晃动。
孙彪正欲吃馒头,被韩长风一把夺了过去,放回包袱里。
韩长风看着老妇人倚在门口,急切的样子,说道:“我给过她机会了的。”
孙彪有些气愤,恨恨地说道:“之前大意了,让那老贼偷袭得手,待会看我一锅端了他们这几个伤天害理的东西,你不用出手,让我来。”
韩长风点点头,继续坐在树上调养身体。
等了半天的功夫,那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带着老汉和一个精壮汉子来到门口,老妇人见到老汉,扑到了老汉怀里呜咽着,抽泣着。
精壮汉子问道:“妹子,先别哭,那两个麻烦往哪走了?我这就和张大哥去解决了他们!”
孙彪闻言,跳下树来,大笑着走了过去,说道:“你爷爷在这里!”
老妇人闻言又吓得一哆嗦,老汉拍了拍她的后背,安慰道:“老伴儿,别怕,我这就去解决了这厮给你出气。”
在韩长风的帮助下,孙彪体内的伤势现已恢复的差不多了。孙彪大步上前,单手结佛门狮子印,另一只手托着金钵,口中大声诵读六字大明咒,霎时间,孙彪笼罩在金光之中。
门口四人见来者不善,便严阵以待。
孙彪声音洪亮庄严,金光在六字大明咒的催促下愈加明亮。
还有数步距离的时候,只见那精壮汉子猛地前冲,手中钢刀带着风声砍了过去。
孙彪毫不在意,钢刀砍金光上,却再难进一分,钢刀仿佛砍在了棉花上一般。孙彪双手托金钵,举过头顶,口中仍在继续念诵六字大明咒。
金钵逐渐升高,钵口朝下,孙彪口中每念诵一个字,钵口便激射出一道金光,精壮汉子挨了两道金光后,倒在地上奄奄一息,只见那精壮汉子胸部和腹部分别有一个血窟窿,往外汩汩地流着鲜血。
身后三人眼见情况不对,正要开溜。孙彪毫不手软,继续大声念诵六字大明咒,老妇人和年轻人侥幸躲过一次,但紧随而至的数道金光并没有给他们两人机会,不消片刻,便魂飞天外了,只剩老汉一人身手矫健地躲过所有金光,虽然狼狈,但确实是活了下来,他眼见大势已去,含恨怒视着孙彪,正当下道金光马上就要打在身上,老汉后退一步,咬破手指,虚空画符,然后飞速掐诀,身后涌现出大团黑色浓雾,浓雾吞噬掉带着血光地符箓,猛地涌向金光,金光就像被沁进去了一块丑陋的黑色,那块黑色沿着金光向金钵爬去,金钵的边缘逐渐也有了一小块黑斑。
孙彪大怒,暴喝一声:“贼人安敢坏我法器!”
孙彪接回金钵,金光灿灿的双手按在那块黑斑上,黑斑发出“滋滋”的响声,冒出一阵烟就散了。孙彪继续催促金光打散浓雾,孙彪等浓雾散去,再去寻觅老汉,找了一圈,哪里还有老汉的身影。
孙彪收起金钵,对树上的韩长风点点头。
韩长风也跳下树来,身体连番施展术法,早已筋疲力尽,加上刚才为孙彪疗伤,现在跳下树来的时候,脚底有些发虚。
他走到近前,一一查看后,发觉老汉已经逃跑,也并未责备孙彪,只是口中念咒,将老妇人体内的蛊虫唤出,重新收回自己体内。
孙彪回到屋子找了两把铁锹,递给韩长风一把。
两人挖坑把三人埋了,然后一把火把房子烧掉,这才放心离去。
韩长风扔掉老妇人送的包袱,两人继续北上。
等两人走后良久,远处的草丛里,老汉仰面躺着,脸色煞白,老泪纵横,他低沉地嗓音对自己说道:“巫傩宗给我记下,我张路必报此仇!”
老汉张路休息片刻,起身找了一根行山杖,回到自家院子前,看着以前其乐融融的一个家突然化作眼前的灰烬,人已死了,家也塌了,心中又不免戚戚然。站着看了许久,终于下定了一个决心,这才一步一摇地走下山去。
来到山下,张路找到一处客栈酒楼,整理了一下衣服,觉得看不出什么打斗痕迹了,这才进来找到店掌柜,跟店掌柜说道:“帮我给贵爷递个话,就说我老路答应那桩事了。今天晚上日落,在老地方见面。”
店掌柜喜出望外,笑道:“这是天大的好事啊!老路,这事儿要是成了,我只收一成,怎么样,够意思吧!”
张路有些虚弱地点点头,店掌柜看在眼里,忙招呼店伙计过来,吩咐道:“今天路爷在这里想吃就吃,想喝就喝,所有花费统统免了,听清楚没有?”
伙计频频点头,店掌柜然后又对张路说道:“你这么早赶过来应该还没来得及吃饭吧,待会想吃什么就跟店伙计说,我就不多陪你了,我这就去找贵爷。”
张路就这么坐着,良久不语,伙计过来小心说道:“路爷,您看要不我给您看着上点酒菜怎么样?”
张路也不答话,冷着脸,起身拄着行山杖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客栈酒楼。
傍晚时分,张路在离家不远的一处茅草屋里坐着,茅草屋里点着一盏油灯,屋内只有一张床,一张桌子和三个板凳。
张路此时手里捧着一个三寸见方的紫檀木盒,一只手托着木盒,一只手轻轻摸索着木盒的纹理,他眼神温柔,静静地看着木盒。
门外传来敲门声,张路说了一声“进”。有一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。
来人说道:“路爷,我是听到客栈老刘跟我说您想通了,我这才过来的。本来也是,有钱不赚,不是脑子有病嘛。路爷,我今天特地带了一瓶珍藏多年的好酒过来的,为了你这个决定,这酒值了。”
说着话,中年男人从怀里拿出一瓶酒和两个酒杯,开了泥封,倒了两杯,把一杯给张路推了过去。
张路好像还沉浸在回忆里,闻到酒香,这才回过神来,看了一眼中年男人,说道:“王贵生,我有个条件,答应我,一切好说,不答应,这酒就不喝了。”
王贵生把自己的酒杯跟张路的轻轻碰了一下,笑呵呵地说道:“说说看,我能答应的就答应,答应不了,咱俩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,买卖不成仁义在,这酒开了封,如果不喝,那可就太可惜了。”
张路并没有去看推到眼前快要推出桌沿掉到地上的酒杯,面带缅怀神色,说道:“我不求财,但要那帮外族人给我一部分兵权,我有私仇要报。如果知道了仇人的下落,我要那帮外族人答应我,给我足够的兵,让我带去报仇。如果答应,我随时就可以跟你去,如果不答应。那就好聚好散吧。”
王贵生面露难色,沉吟片刻说道:“这样吧,让我回去问一下,明天中午我准时回来这里给你个答复,你看怎么样?”
张路把酒杯重新往桌子中间放了放,说道:“好好的酒,好好的酒杯。可别掉了地上,划破了手,搞得血流一地。那就不好看了。”
王贵生讪讪笑着,把酒和酒杯都留在桌子上,自己把门关好走了。
王贵生走后,张路把酒和酒杯统统扔到外面,屋里还是充斥着酒香,张路心里有些烦躁,他并不是不爱喝酒,只是这个时候,闻到的酒香,让自己心里有一种负罪感。
他一瘸一拐地走出屋子,夜风习习,星光点点,张路倚靠在门框上,抬头看着天,想着过去,嘴里喃喃道:“老伴儿,你还记得巫傩宗吗?”
王贵生第二天不到中午就来茅草屋这里找张路,张路见王贵生笑呵呵地样子,心里就猜到了七八分。
王贵生开门见山道:“答应啦,他们答应啦,不光答应了你的条件,还答应你愿意的话,可以给你安排一个中队长的位置。这是天大的好事儿啊!”
张路冷笑一声,说道:“我自己的私仇,怎么也算是关起门来自己人打架。帮他们去做事情,已经算是走狗卖国贼了,如果不是我自己打不过他们两个,我死也不会借助他们的军队的力量,再说了,要是我答应当什么中队长,那要听他们的命令去杀害咱们自己人,我这算是遗臭万年不过分吧?”
王贵生鄙夷地神情一闪而逝,然后依旧笑呵呵地安抚道:“你也别生气,我知道你这么做心里不好受,咱们哥儿俩是几十年的交情了,咱俩哪儿说哪儿了,我不会说出去,你放心就是。但你不愿意当那什么中队长,恐怕你以后的日子,会不好过啊,你也知道,他们不光是在拉拢你,还有不少你这样的人已经在帮他们做事了。”
张路尽显老态地点点头,无奈地点点头,回头深深看了几眼茅草屋,转身随王贵生下山去了。